康将军不辞辛苦,面容虽然疲惫倦息,却熠熠生辉,有神极了。双手虔诚地将圣旨接过去,男子有力地弯腰过后,伴着沉重清脆的脚步声朗朗向外走去。
孤夜孑随手将手中的狼毫笔一丢,笔墨肆意挥洒,在金碧辉煌的殿内画出几道弧度,他箭步上前,颀长的身子站於皇城銮檐下,「今夜,似乎格外漫长。」
李公公站於他身后,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「皇上,那是因为,天即将亮了。」
皇帝放声大笑,这么多年来,从未这般肆意,宽阔的双肩轻颤,手中还握着那封君隐的亲笔密函。
李公公常伴君侧,这么多年来,也能揣摩几分圣意,「皇上,君家势力庞大,这么多年来,一直是您肉中之刺,不得不除,现如今,君将帅图谋叛国,自然是一个大好的机会。只是,老奴有些担心……」
「有何担心?」孤夜孑并未转身,树影婆娑,打在男子光洁的前额上。
「后宫之内谁不知皇后娘娘深得皇宠,老奴怕,娘娘一旦被牵扯进去后,后宫会引起一场更大的风波……」李公公的担忧不无道理,到时候,只会给两宫太后一个绝好的契机,君家谋反,皇后必然会受到牵连,而这后宫之内,能同太后抗衡的,除了风妃阅,再无旁人。
孤夜孑挑下眉头,他神态自若,彷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,「这件事,朕不会让她被拉进去。」
李公公大为不解,若是君家被定罪,这第一个倒霉的,应该就是皇后,按照炫朝祖律,那可是充军的重罪啊。除非……他几番忖度,还是摇了摇头,不可能,皇帝几年来精心策划,又怎会在一念之间,轻易放弃?
所谓君心难测,看来,是一点不假。
皇帝已然陷入沉思,金銮殿外,一半天被火把照亮,红彤彤的延伸至整个天际。宫内禁军全数出动,男子俊阴邪肆的眉角染上势在必得,李公公不再出声,而是静观整个皇城在半夜间发生突变。
皇帝寝殿,几名宫娥正手忙脚乱地收拾,风妃阅坐了一会,走到殿门口等待皇帝回来。
只见原先空旷宁寂的宫中,传来整齐铿锵的脚步声,伴着亮如白昼的灯火,像是在集合操练。风妃阅站在长廊上,不知此等阵仗是为何意,侍卫们绕开寝殿,却全部朝着一个方向而去。她疑惑不解,只得退到一边,倦意全无后,倚靠在朱漆红的殿门上,继续等他回来。
. 凤潋宫外,御林军连番把守,风妃阅虽然已经得到消息,却完全被禁锢起来,出不去一步。自打皇帝让李公公匆匆唤走之后,接连几日,她就没有同他见上一面。直到,君家瓦解的消息传遍皇宫,她再想出去之时,已经失去了自由。
金銮殿内,皇帝愁容满面,一手撑起颊侧,外头,传来李公公的通报声。
他正起身,只见尚大人匆匆而来,行至堂下后,跪下行礼,「微臣参见皇上。」
孤夜孑步下石阶,人已来至男子身前,「怎样?」
尚大人头点地,面上均是愧色,他吞吐踌躇,须臾后,方开口,「微臣有负皇上重托,君家众人顽固不化,臣再怎么逼供,都没有一人肯招供。」
皇帝难以置信,他不信,连番酷刑之下,还有几人能承受得住,「一个都没有?」
「君相爷放话,招也是死,不招也是死,他恳请皇上,赐他一杯毒酒死个干脆 。」尚大人实属无奈,本以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差事,却没有想到,会是这般枣手。君家上下不论老少,有些被卸了腿,有些甚至被断了全身骨头,却无一例外地死咬牙关,没有一个肯签字画押。他们深知,只要不招供,那就代表仍有希望,而一旦落下笔,牵扯的就是几百条性命。
皇帝大掌头疼地抚上前额,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,「老狐狸,想痛痛快快的死,没那么简单。」
「皇上,君家在百姓眼中极受拥戴,以防万一,微臣认为此事拖不得,应尽早落案,拔去这颗肉中之刺。」尚大人这般建议,边上,李公公赞同地默点下头。
孤夜孑原以为,君家总有一个会扛不住招供,却不想,这次却是难得的众志成城。两日来不间断的逼供,却让他们牙关咬的更紧,豁出去地殊死一搏。
尚大人毫无对策,皇帝摆下手,示意他先退下。
风妃阅坐不住,不断在殿内行走,时不时地瞅向外头。边上李嫣见状开口相劝,「娘娘,你先坐会吧。」
「不用。」她断然摇下头,眉宇间扰起的愁虑久久没有褪去。
皇帝孑然而来,凤潋宫外,众侍卫刚要行礼,却见他摆摆手,示意他们噤声。
殿内,只见风妃阅不停向外张望,焦虑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剑,穿射过来。孤夜孑站在园中,并未立马进去,旁徨、犹豫、紮在心口,让他迈不开步子。
「皇上——」风妃阅见他站在园中,忙提步上前.却被守在外头的侍卫出手相挡。
孤夜孑上前来,却并未跨过那道高槛,以眼示意二人退开。风妃阅满面狐疑,率先走出去,「皇上。」
男子薄唇抿成一线,伸出手去将她眉头的皱褶抚平,嘴角恍惚犹豫,勾起涟漪,「阅儿,朕带你去个地方。」
风妃阅瞅向边侧,脸色肃然,点下头。
几番揣测,她想要开口,却都在望见皇帝的侧脸后吞了回去。二人脚步匆忙,孤夜孑抓着她手腕,避开宫人,一路来到御花园内。
里头,繁华交错,美色不胜收,孤夜孑带着她来到那片花林前,风妃阅刚要开口,却被他拉着向里面走去,拨开层层花香,内里,却是别有洞天。推开一扇破败的小门,原先狭隘的空间,豁然开朗。
二人跨进去,里头很破,半人高的杂草像是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,风妃阅被他拽着向前,裙摆几次被荆枣划破,狼狈不堪。
这是废弃的庭院,只不过,比宫中任何一座寝殿都要来的隐秘。朱漆红的门已经斑驳破败,歪歪斜斜倒在两侧。风妃阅拾起裙摆,一手被他抓着,走入大殿之时,只看见满屋子的粉尘遗留在每个角落,「孑,这里是……」
皇帝大掌握紧,带着她上前几步,来到殿中央,那里,摆着一张长形的案几,上头,还有一尊慈善的佛像。风妃阅侧目,只见孤夜孑凝望片刻后,蹲了下来。大掌将明黄色的蒲团移开,下面,竟是暗藏玄机。
圆形的机关被打开,风妃阅往下一望,竟是深不见底。
皇帝俊目凝视着她,何是还在决定,风妃阅轻声开口,皇帝微叹息后忍下犹豫,率先向下走去。
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,那是一架长梯,由於伸手不见五指,风妃阅只能两手抓着边沿,慢慢向下走去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只见过道中有亮光投上来,孤夜孑双手落在她腰上,将她放下来。
忐忑的心终於落定,风妃阅刚转身,就吓得一个趔趄,差点站不稳。
只见,身前站着一名身着黑衫的女子,头发被黑色的布巾盘起来,脸上,同样蒙着一块黑色的面纱。风妃阅强忍下恐惧,细细一看,女子双目却并无焦距,竟是个瞎子。
「人还好么?」孤夜孑突然开口问道,那女子听闻一个劲地点头,声音在口中哑哑,说不出来。
风妃阅浑身颤栗,这儿阴森恐怖,每一步都充满诡异,她不明白,皇帝怎会带她来此。
手再度被牵过去,风妃阅只得紧跟着孤夜孑向前,石壁铸成的长廊,彷佛永远没有尽头,青石板的地面上,只有二人狭窄的身影。
来到一间并不宽敞的石室前,里面同外头一样,灯光黯淡,风妃阅跟进去,就着墙角的烛火,她放眼望去。
这是一座牢固的屋子,其实,同囚牢没有什么两样,昏暗的角落中,彷佛蜷缩着一团黑影,风妃阅想要上前,皓腕却被孤夜孑扣在手中,力道之大,疼的让她拧眉。
那团黑影听到脚步声后一动,慢慢抬起头来,风妃阅睁大双眼,却并不能看的一真切,宁谧中,她听到一阵铁链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随着女子的起身而传来,风妃阅望过去,只见黑暗中,一双手爬了出来。
紧接着,能是一具褴褛的身子,披头散发的女子爬出角落,半室的灯光,全部投射在她身上。
风妃阅屏息凝神,只见她十指无力的垂起来.脑袋仰起,手胞吃力地将两边头发分开,露出一张狰狞而恐怖的脸来。
那是怎样的一张脸……
交错的伤口早已经结疤,颊肉翻起,分不清原本的模样……
风妃阅心跳仿若静止,在女子睁开双眼的瞬间,后退一大步,「啊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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